Why Festivals
文︰鄺為立 | 上載日期︰2012年8月24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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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很多香港早期的藝術行政人員一樣,我一開始從事藝術創作,後來為了生計,慢慢轉行成為經理。在90年代初,我同時參與兩個藝術節:

 

1. 享負盛名的「香港藝術節」;

 

2. N無的「亞洲民眾藝術節」。

 

撫心自問,香港藝術節的成功是無可置疑的:

 

1. 它每年都有粒粒殿堂級巨星坐鎮,廣受觀眾與媒體朋友關注;

 

2. 它每年票房都賣個滿堂紅;

 

3. 它每年從政府與商界拿到的贊助額,叫不少同行既羡慕又妒忌。

 

我們對藝術節還可以有其他要求嗎?但當時我在裡面工作,就感受到一種很大的「不滿足」,那一種不滿大到一個地步,我需要義務營運亞洲民眾藝術節來取得平衡。在亞洲民眾藝術節裡面,我遇見很多亞洲的草根藝術家,他們大聲吶喊對自由、平等、民主、脫貧等議題急不容緩的訴求。運作了兩年,我又覺得這些需求對當時的香港人來說,好像只可以引起一些不癢不燙的反響。結果,我先離開亞洲民眾藝術節,然後安排民眾戲劇的英雄——巴西戲劇政治家AugustoBoal——來參與香港藝術節。他來了,我就離開香港藝術節。我把民眾戲劇拉進香港藝術節的殿堂,只是一場自圓其說的自我交代,但我的不滿卻與日俱增,對藝術節策展人這個身份也越來越覺得不安。兩岸四地每年有成千上萬的藝術節,究竟為甚麼要搞藝術節?

 

根據維基百科,節慶(festival)是一個事件(event),一個由本地社區籌劃、聚焦(centreson)並慶祝(celebrates)本地社區某些具備獨特(unique)文化意義(cultural significance)的群眾活動。所謂文化意義,包括:

 

1. 一些對本地社區有特別宗教意義的日子;

 

2. 一些影響本地社區文化生活的迫切性議題;

 

3. 一些在本地歷史上有特殊意義的集體回憶。

 

節慶的高潮通常都是吃吃喝喝(feasting),作樂狂歡。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四十萬群眾湧向天安門狂歡,就是中國近代節慶的一個好例子。

 

再在維基百科搜索藝術節(artsfestivals),出現的是簡單的一句:藝術品的展示(exhibitionofartwork)。正所謂「我在這邊放,你在那邊看」。藝術節作為節慶的子集,定義比較狹窄本來無可厚非,但曾幾何時狹義的藝術節好像已經取代了節慶的全部意義,未免教人擔心。究竟1989年香港近乎自發性的民主藝墟算不算是藝術節呢?2003年7月1日香港五十萬人上街鑼鼓喧天又算甚麼呢?我們所謂的藝術節是為哪個群體而設?我們以藝術之名辦一個藝術節是為了慶祝甚麼獨特的文化意義?是否現代社會已遺失了節慶的傳統?是否現代人已喪失了以藝術表達自我的本能意識?是「策展人」的藝術節還是「本地社區」的藝術節?

 

已經停辦的「倫敦國際戲劇節」(LondonInternational FestivalofTheatre)為藝術節訂下一個目標:尋找(策展人與本地社區)「契合點」(findingtheclick)。在我過去十多年的實踐中,我進而理解藝術節為文化網路的交匯點,在這個交匯點上:

 

1. 我們慶祝新、特、奇的創意;

 

2. 我們慶祝當下我們最關注的事情;

 

3. 我們慶祝我們的不滿;

 

4. 我們慶祝我們可以面對面有血有肉地相聚。

 

我在內地推廣藝穗節,因為藝穗文化傳達一個訊息:在「我在這邊放,你在那邊看」的主流藝術節外,開放自由的平民藝術同樣精彩,可以釋放民間智慧,帶動文化的新、特、奇多元化發展,從冒險中發掘潛在的趣味。最重要,就是活化公共空間,讓本地社區收復失而復得的節慶舞台,讓我們可以面對面有血有肉地相聚,甚至狂歡作樂、大吃大喝。

 

我出任「廣東現代舞周」節目總監的時候,才慢慢明白藝術節「慶祝我們的不滿」的意義。從90年代到千禧年的降臨,在內地關注現代舞的人是一個很小的圈子,主流文化圈子的人固然喜歡抱著雙手隔岸觀火,連我們的「80後」也固執地認為現代舞不是值得他們擁有的文化消費品。我記得我跟廣東現代舞周的市場推廣同事颳了很多次大腦風暴,找方法擺脫那個小得不可再小的小圈子宣傳套路。事實擺在眼前,已經不值得為那些圈子內的人大費周章。

 

我們透過新興的互聯網找「80後」朋友,他們雖然從未接觸現代舞,但他們可以說出很多不喜歡現代舞的原因,我們反過來問,他們想要看甚麼,原來他們甚麼都不想看,他們對社會上的文藝演出有很多「不滿」。那麼就很簡單,既然外面沒有甚麼好看,我們就邀請他們跳給我們看,廣東現代舞周「青年舞展」單元,就是為了慶祝中國舞蹈界(特別是「80後」)的「不滿」而設的開放平台。我們也為廣東現代舞周重新定位,它面對的不是普羅大眾,它是中國舞蹈界新生代的藝術節。2008年開始,每年7月底有大概六百位從全國各地的年輕人自費來到廣州,展示他們的不滿,網路涵蓋的地域包括北京、上海、重慶、吉林、陝西、寧夏、山西、天津、甘肅、河南、浙江、江蘇、江西、湖北、湖南、海南、福建、廣西、四川、廣東、香港、澳門及台灣地區等,廣東現代舞周就成為這個網路的交匯點,在炎熱的廣州,夾著汗水、淚水、酒水,分享他們共同的不滿,並在最後一個晚上大吃大喝到天亮。

 

台灣的「宜蘭國際童玩節」的故事,是過去二十年最震撼我的藝術節故事。童玩節於1996年首辦,本來是暑假為小孩子而設的親子藝術節,從無到有一步一腳印,2002年創下參與人數九十二萬人次的驚人紀錄,相當於宜蘭人口的兩倍,這個外表上像一個旅遊節的藝術節,凝聚了很多在地的情感,宜蘭人已經把童玩節當為自己的文化資產。開辦十二年的童玩節,於2007年被當時的縣長勒令停辦。極度不滿的宜蘭人以孔明燈、燭光晚會、遊行集會等抗爭行動,要求以公投決定童玩節的未來。大家可以在youtube上搜尋「喚回宜蘭童玩節」,這個抗爭短片的文字如下:

 

            懇求        喚不回童玩節

 

            義憤        喚不回童玩節

 

            眼淚        喚不回童玩節

 

            恢復童玩節 唯一的方法 就是 換縣長

 

最後他們成功了,宜蘭人成功把童玩節的擁有權爭取回來。藝術節與本地社區的關係,是很值得所有藝術節策展人深思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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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凡朗企業管理諮詢有限公司廣州分公司首席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