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林堡.印象
文︰梁展慶 | 上載日期︰2012年4月27日 | 文章類別︰四海聲評

 

演出單位︰Cullbergbaletten »
地點︰Folkets Hus Idun劇院
日期︰14/4/2012
藝術類別︰舞蹈 »

這個舞劇是取材於瑞典有名的已故作家及畫家奥古斯特.斯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的生平和著作。二零一二年為斯特林堡逝世一百周年,在瑞典因此有大大小小的紀念活動,這個演出的兩齣舞蹈——August did not have what is commonly considered good taste as far as furniture is concerned和Translations都是由兩位編舞家以斯特林堡的生平和作品編作而成。斯特林堡的劇作和小說在瑞典和其他地方都赫赫有名,例如1879年出版的《紅色房間》(Röda rummet)被譽為瑞典第一部現代小說,1881年首演的《領主奧洛夫》(Mäster Olof)是他開拓現代瑞典語的作品,其後的《父親》(Fadren)及《茱莉小姐》(Fröken Julie)是當時創新的自然主義戲劇。斯特林堡是二十世紀初領導文學潮流的風雲人物,影響了不少後世有名的劇作家,如田納西.威廉斯、尤金.奧尼爾等。但同時斯特林堡也備受爭議,因為他是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沙文主義信徒,男尊女卑、男強女弱在他來說是理所當然,他曾說:「每一位健康的男人必定厭惡女人,但他必須和這敵人結盟才能生存。」在這個現在大家都說成是性別平等的國家裡,這樣的一位人物想必令人又愛又恨。

 

這個演出的第一段舞是由Tilman O’Donnell編舞,意念源自他讀到斯特林堡寫給第三任妻子Harriet Bosse的信。因為在結集中沒有Harriet的回應,O’Donnell感覺那些信並不像寫給Harriet,反而似在自說自話,訴說自己的情感,因而引發他想到表達中那「說」、「聽」之間的關係。

 

舞者全都以假鬍子來扮演斯特林堡,開始時舞者都獨自活動,有位在堆書,另一位坐著做著不同表情,有的站著,也有手腳成九十度角機械地舞動。之後開始有雙人互動:有舞者面對面一起做著機械動作;有位教另一位說話,但對方只會吠;有兩人在地上爬,爬到咪高峰前一起吠;也有一位說自己是斯特林堡,跟著發表演說,另一位則在旁翻譯,可是演說完畢,斯特林堡突然死去。不久那位「斯特林堡」站起來並脫下鬍子,說自己其實不是斯特林堡,要旁邊那位翻譯時,他不肯,進而兩人吵起來。這些意象指向那約定俗成的不確定性,在對話中誰在說,誰在聽?說的在控制,聽的很被動?身體和文字表達有甚麼異同?彷彿舞者就是信中的斯特林堡,以身體在問這些問題。演出中也一反平常的舞蹈演出以音樂作伴奏,很多時除了舞者動作發出的聲音外,劇場都很靜。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舞者穿上很多衣物,變成胖子,走動很慢,坐下也跌倒。跟著更出現一位全身以衣物包裹的舞者,在台上像滾地葫蘆的動著。這也挑戰了一般舞蹈表演的約定俗成,彷彿編舞詮釋的斯特林堡,就是破舊立新。

 

第二個演出取材自斯特林堡晚年時,一心想找出世上所有語言的關連,來證明在巴別塔毀了之前,人類有著一種共同語言。斯特林堡嘗試拆解中文漢字的秘密,他以《詩經》中〈北風〉一詩作例子,解釋每一個漢字結構及其意義,再翻譯整首詩。編舞Melanie Mederlind想仿效斯特林堡那樣找到不同藝術形式的共通點,他認為藝術不只有視覺元素,也包含語言文字,而語言文字也可以是視覺藝術。

 

演出開首就以普通話畫外音念出一些中文字,然後舞者陸續走來,以動作「念」出一首情詩。之後演出有不少「中國」元素,如舞者互相以簡單的普通話問好、講近況,合唱大衛.寶兒的China Girl,模仿《紅色娘子軍》般跳舞,都指向西方人眼中典型對中國的觀感和經歷,彷彿對應了斯特林堡所說:「中國人就要來了,可能現在正是時候去學他們的語言!」然而演出其實並不是因著「中國崛起」而獻媚,舞者來自不同的國家,有芬蘭、瑞典、意大利、日本、英國、匈牙利,每人都有一段以自己母語的獨白,加上其他文化元素,如古巴舞蹈Cha-Cha-Cha等,形成一個多元文化的演出。而且當中不乏舞者跟對方學習的片段,如學著對方舞動、拋橙、說話等,而舞者在演出中不斷在舞台中央,一對一對的以白色膠貼做出那些縱橫交錯的直線,原來最後是「米」字圖案,表達了文化多元並非只有自說自話,更促進了交流,就像「米」字那樣由一點到另一點的連繫,當然也可以指英文(「米字旗」是英國國旗)為國際溝通的語言吧!舞劇最後再次回到那首情詩,舞者一字排開以相同動作「念」出來。但那感覺已不像開首那樣純粹是一首中國古詩,因為在演出中觀眾知悉了各舞者的文化背景及經驗過的文化交流或衝擊,再念古詩反倒是各自對同一文本的文化表述和詮釋,展現那擴闊了的眼界。

 

整個演出雖然以抽象的意念為主,但都是從斯特林堡開始,和現在我們身處的情況對話,也向觀眾叩問:我們習慣的是否必然?我們相信的是否就是合理?「正常」、「自然」就不容挑戰?是甚麼在控制我們?這些提問,反過來回應斯特林堡的沙文主義思想,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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