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只責任:談我為貓狂的另類公主情結
文︰夢飛 | 上載日期︰2010年2月24日 | 文章類別︰月旦舞台

 

阮漢威
節目︰我為貓狂 »
主辦︰詩人黑盒劇場
演出單位︰詩人黑盒劇場 »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
日期︰20 - 22/11/2009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任職寵物雜誌編輯的朋友甲經常慨嘆:「一包貓小食幾十元,比我吃得還要好!」家有愛犬的朋友乙附和:「獸醫動輒收費過千,我自己病了倒捨不得看醫生。」可是轉眼之間,大家又嘻嘻哈哈地沉醉在手機裏「主子們」的玉照中。

 

這些被寵物「征服」的事例,不僅出現在你和我身邊,也是劇場鬼才黃詠詩的親身經歷。分別在於,她根據自己養貓的甜酸苦辣,創作成全新獨腳戲《我為貓狂》,自編自演出她和貓兒種種愛恨情仇。

 

《我為貓狂》講述劇場帶位員鍾淑慧某天撿來一隻流浪貓,決定不理好友勸告,把貓兒留下,還將牠命名為「朝偉」,以滿足她「包養(梁)朝偉」的慾望。而另一位人物,驗屍官恐怖姨姨由反對她養貓,到幫忙照顧貓兒的起居飲食,亦不自覺改變了自己,學懂人性化地待人接物。

 

然而,表面溫馨通俗的情節背後藏著幾許心酸:鍾淑慧學歷低自尊心弱,每天躲在黑暗中觀看他人精彩的故事;恐怖姨姨年輕守寡,長時間伴著她的,只有工作時一具具冰冷的屍體;而且,她們都來自破碎家庭,人生中唯一溫暖,便來自對方的友誼和關顧。

 

正正因為現實人生的蒼白無力,儘管她們不願承認,可是內心深處,都特別渴望愛與被愛。以鍾淑慧為例,她把房間佈置成歐洲宮廷風格,無論是華麗的椅子和屏風,還是粉色帶蕾絲的衣裙,都在明示著她的公主夢。而且,她的偶像是周慧敏,她每次提及偶像時,都一臉欣羨地說對方是童話世界的公主。她甚至趁著周慧敏登台演出之前,偷偷跑到台上模仿偶像唱歌彈琴。

在童話典型中,公主往往被塑造成缺乏家庭溫暖、等待王子拯救的弱者角色。而在《我為貓狂》裏,鍾淑慧被父親遺棄的遭遇,的確體現了這種「孤兒情結」;可是她在幻想「終有一天我的王子會出現」的同時,也從傳統角色設定中越界,透過拯救比她更無依無靠的朝偉,打破公主的弱者形象。

 

這種越界來到恐怖姨姨身上,就顯得更為明顯:恐怖姨姨看似鐵石心腸,卻因為成績優異、經濟條件好,所以從小開始,便肩負起照顧好友鍾淑慧的責任。如果單看這兩名女性的權力關係,再套入「王子拯救公主」的設定中,似乎會令作品帶有幾分酷兒色彩。可是值得注意的,是恐怖姨姨不僅盡心盡力照顧好友,也對朝偉疼愛有加;而她的丈夫病重之時,甚至需要她協助便溺。在這裏,創作者進一步打破女性被動、被拯救的性格典型,讓恐怖姨姨在父親離婚再娶的創傷中變得堅強,憑著自己的能力,成為拯救眾人的角色。

 

當然,王子和英雄從來不易做:恐怖姨姨在困境中把自己武裝起來,性格不免變得孤僻冷傲。直到朝偉出現,她才找到宣洩感情的缺口,嘗試在「人」前剖白心聲;她亦開始不再計較,原諒父親,接受比自己年輕的繼母,以及只有七歲的妹妹。

 

黃詠詩說,在這齣作品中貓只是個比喻,她真正想做的,是在兩名女角身上看到愛。她又認為:「或許,我們都在等待一個在停車場拯救我們的人;亦或,我們在等待著去發現一頭在停車場瑟縮的『青苔』貓兒呢?」由此看來,無論是人類對寵物的「責任」,還是人類之間的「拯救與被拯救」,說到底都離不開愛。在《我為貓狂》裏,表面上是兩名女角延續了朝偉的生命,讓牠安穩走完最後一程;但同時牠也活化了二人的生命,令她們更有能力去愛與被愛。

最有趣的是「貓顯靈」中敘事角度一轉,由朝偉在另一個時空,看著鍾淑慧找到心儀的王子,恐怖姨姨則和妹妹快樂相處。我們彷彿可以感到,她們對朝偉的愛,正以別種形式繼續流傳,同時亦為二人帶來感情的依歸。也許,愛本來不只責任,公主渴望的,也不一定是王子單方面的拯救,而是彼此付出、互相照顧的對等關係。


(原載於2010年2月《藝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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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公民,女權主義者,佛教徒,後榮迷,文字工作者。也寫各類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