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號 可能不想回憶但不能忘記:回顧2020年香港表演藝術    文章類別
【專題】可能不想回憶但不能忘記:回顧2020年香港表演藝術
香港音樂界2020年年度選字——「空」
文:洪思行

 

(筆者按:本文於11月中完成,然而12月因第四波疫情令業界再次發生巨大改變,相關更新於後記補充。)

 

每年年底,多個地區都會選出一個漢字,來代表該年所發生過的事。若要為香港音樂界在2020年選擇一個字,筆者選擇的是「空」。

 

之所以是「空」,當然就是指表演場地因新冠肺炎疫情而被逼關閉,所有座位都只能空著。根據樂評人雙燕在信報發表的《「樂」在瘟疫蔓延時》,原來「自1月29日康樂及文化事務署因疫情宣佈「封場」後,一直去到6月19日,場地才得以解封,整整歷時142天,可是,不久之後第三波疫情襲來,令康文署再次由7月15日開始「封場」,距離解封還不到一個月。目前應該到10月1日才能重開,那次封場歷時78天,前後共220日。」也就是說全年近三分二時間都沒有現場演出,比起日佔時期的香港還要多,情況絕對是史無前例。

 

220日的空檔,對所有藝團的影響可說是災難性,為能更具體反映其影響,筆者統計了截至十一月中本地三大音樂團體香港管弦樂團、香港小交響樂團和香港中樂團在2020年受影響本地節目數量(不計海外演出):

 

 

從上表數字清晰可見,疫情對上個樂季季尾的影響有多大,三個大團有起碼五成或以上的節目受影響。至於2020/21樂季,港樂和小交所受的影響更大,前者幾乎原定節目全數取消或更變,後者由於早於4月開季,因此節目和受影響節目數量都較多。至於香港中樂團,因為通常上半季去巡演,加上較小型的節目通常是樂季公佈後才加插,因此節目和受影響節目數量較少。

 

三個大團之中,筆者會以最「掃興」來形容對小交響樂團的影響,皆因2019/20樂季本為它們第二十個樂季,有不同的慶祝活動,可是2019年已受社會事件影響,包括在年底首次舉行戶外音樂會《A Party at a Concert》要取消,到了2020年也不好過。更甚者是小交響樂團早在2018年年底宣佈音樂總監葉詠詩將於2019/2020樂季後卸任音樂總監,可以想像他們理應會在季尾給葉詠詩舉辦十分體面的告別儀式,答謝她多年的貢獻,並順道歡迎新任音樂總監,可是事與願違,她只能低調地轉任桂冠音樂總監,樂團也未公佈音樂總監的新人選。

 

至於香港管弦樂團的情況甚具戲劇性。他們原本在10月開展新樂季,並由知名小提琴家Anne Sophie Mutter「打頭陣」,卻因疫情反覆而取消,甚至在年底舉行的重頭戲《久石讓音樂會》都因而改期至明年6月。然而,不幸的是港樂完成揭幕音樂會後,其中一名低音單簧管樂手確診,因此整個樂團近百人要接受隔離檢疫,音樂廳和行政大樓都要關閉消毒。事件獲廣泛報道(特別是因為行政長官在出席音樂會),雖然事後沒有更多人受感染,惟康文署因而制定新規則,表演及排練期間未能戴上口罩的吹管樂手,不但在左右兩旁放置隔板,連前方都要有遮擋,表演者在演出也要進行核酸檢測,確定為陰性才能上台,恐怕這會是日後的「新常態」。順帶一提,港樂音樂總監梵志登在新樂季還沒有指揮過港樂,反而是廖國敏變成「代打」首選。

 

 

當然受影響的不只是大團,其它中小團亦影響甚深,例如香港飛躍演奏和香港大學的繆思樂季,幾乎要取消所有節目,前者還算較幸運,至少1月的重點節目「比爾斯飛躍演奏音樂節2020」能順利完成,後者在下半年開始舉辦示範講座,但要欣賞他們舉辦外國音樂家的演出,至少要等到明年了。

 

最「慘情」的恐怕是各個藝術節,譬如香港藝術節和法國五月,他們可謂是被「連根拔起」,整年(或以上)的籌備幾乎都枉費了,而且在歐美疫情未見好轉的情況下,明年的藝術節仍是充滿變數,往年香港藝術節會在8月公佈精選節目、11月公佈所有節目,但直到執筆時仍沒有消息。據筆者了解,香港藝術節仍在觀察疫情發展,而明年節目應會「縮水」,並以本地藝術家為主。

 

另一個音樂節目「大戶」是康樂及文化事務署,每年他們都帶來眾多國際知名的音樂家和團體,但今年全都沒有了,以筆者所知,當中包括了指揮Daniel Harding聯同小提琴家Leonidas Kavakos跟荷蘭皇家音樂廳管弦樂團(Royal Concertgebouw Orchestra)的音樂會。此外今年主辦的藝術節國際綜藝合家歡與新視野藝術節都取消了,改以新形式示人,前者變成網上親子演藝平台「WeWeWebWeb合家歡」,後者則成為另一演藝平台「(更)新視野」,讓觀眾以新方法欣賞節目。

 

除了表演外,受影響的還有音樂比賽和考試。香港學校音樂節可說是香港最重要的音樂比賽之一,每年多間學校和學生都以參賽為目標,同時間接地創造教學、伴奏等工作機會予本地音樂人,可是由於疫情嚴峻,第七十二屆香港學校音樂節所有項目全數取消,至於明年的學校音樂節,也宣佈取消所有團體項目,原因是「為減少大量學生因訓練或表演時聚集的機會」,而獨唱/奏的比賽曲目則緣用今年的,相信是不想參賽者枉費了之前練習的心機。

 

疫症肆虐,使很多音樂考試無法進行,包括廣受歡迎的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考試。及後他們公佈了全新的樂器考級制度,包括容許考生拍下自己的演奏,把片段寄給英國皇家音樂學院作考核。此舉影響深遠,不但改變學生的學習目標,琴行亦紛紛推出相應的拍攝服務,以作招徠。(關於改制的詳細討論,可閱讀拙作《論英國皇家音樂學院新樂器考級制度是「利多於弊」》)

 

即是

這個年度選字「空」有另一面的意思,就是「凶」。疫症不但清完大部分活動,隨之而來的是為業界和從業員帶來凶險的局面。由於業界停擺,不少圈內人士收入大減,一些組織甚至要結業,例如由資深音樂教育家唐少偉教授創辦,成立20年的香港童聲合唱團便在3月宣佈停止營運;同月,成立逾37年的通利琴行工程服務部門遭解散;荔枝角天韻琴行倒閉,更爆出疑似「走數」的消息。

 

因應疫情,筆者在3月曾自發進行一次網上調查,除了調查2月至3月期間音樂工作者的經濟損失外,還問及受訪者對工作保障和政府支援的看法。據調查所得,當時大部分人回應是依靠積蓄度日,或是改為網上教學,甚至有人表示要賣掉家中貨品或借貸維生。同時絕多數人覺得這個行業缺乏像專業認證、勞工保障、退休保障等措施,並期望有一些組織(如工會)來為業界爭取福利和保障。關於政府支援方面,不少人希望能獲得直接的經濟援助,或是能申請低息,甚至是無息貸款。關於調查報告,請參考《音樂界從業員在疫情下的工作狀況調查報告》。

 

談及政府支援,政府對業界的最主要支援計劃就是由香港藝術發展局負責的「藝文界支援計劃」,由藝發局向不同類型的團體或個人工作者發放一次過的款項。根據藝發局網頁,截至10月19日,「藝發局已處理近5,200個藝發局與非藝發局資助舉辦的藝文計劃及個人藝術工作者的申請,並審批/發放超過$2,573萬的資助,包括近3,500個個人藝術工作者。計劃至今已發放/批款共$4,062萬。」

 

計劃推出初期引起不少爭議,特別是有關支援個人藝術工作者這部分,除了是上限每人$7,500不過是杯水車薪,如何定義合資格的藝術工作者是一個難題,當時藝發局把在音樂教育者(不論是在學校、私人機構或私人任教)排拒在外,令很多人無法受惠。直到十月的第三輪抗疫基金才包括學校學習/興趣活動班導師,只能說遲到好過無到。

 

至於予人驚喜的援助,是來自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會(CASH)。在5月,CASH在毫無預示的情況下,向所有會員派發名為「音樂不息」的一次性版權費,每位$5,000。坊間估計這筆錢部分應來自每年年底的年度晚餐暨頒獎禮,因決定取消而將錢轉為「救助金」。由於事先沒有任何預告,大家發現時錢已存進戶口,加上沒分年資、作品數量和活躍程度,只要是會員便能受惠,因此CASH此舉獲得一致讚賞。

 

絕處可逢生?

一場世紀疫症,令全世界「翻轉」,所有事都改變了。執筆之際,歐洲疫情轉趨嚴重,情況彷彿沒完沒了。然而在如斯絕處,往往催生出新事物。在這段時期,各地樂團都利用網絡發佈影片,藉此跟觀眾保持聯繫,香港的藝團亦不例外,例如上文提及的「WeWeWebWeb合家歡」和「(更)新視野」,香港管弦樂團和香港中樂團更跟電訊商合作,以5G網絡進行4K現場直播,緊貼科技潮流,香港小交響樂團則走進電影院,推出名為「Back On Stage」的演出影片,開拓新的市場,實在不難感受到整個業界積極求變求存的氛圍。

 

(後記:由於新一波疫情,康文署再次在12月初封場,初時是不容有現場觀眾的表演,藉此鼓勵各團將演出搬往線上,可是後來疫情趨嚴重,場地要完全關閉,重開無期,現時連明年1月的節目都取消了。同時,港樂為廖國敏「正名」,委任他為駐團指揮。)

 

圖片為網上圖片

 

作者簡介:洪思行為樂評人,香港藝術發展獎2017藝術新秀獎(藝術評論)得主,香港藝術發展局審批員(音樂),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專業會員,編有《香港古典音樂年鑑》(20142015)。香港無伴奏音樂組合CM SingersZense A Cappella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