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無方》:能否回應新文本的三大特色
文︰沈鎧霖 | 上載日期︰2018年12月28日 | 文章類別︰藝術寫作計劃學員評論

 

節目︰《傾城無方》 »
主辦︰香港話劇團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
日期︰1/12/2018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掀開此劇場刊,「新文本」三個字出現在眼前,讓我跳出平日看劇的模式,戴上另一副眼鏡去看這部戲。我們能夠如何識別「新文本」(New Writing)與傳統文本的分別?實際上,「新文本」是一種藝術觀念和寫作方向,主要有三大特色,包括關懷時代、語言多變和具有劇場性(theatrical)。而的確,我們能夠看到《傾城無方》沒有傳統地利用人物及其戲劇旅程講故事,在形式上也嘗試走近「新文本」。我們即管從形式、劇場語言等方面看看《傾城無方》能夠回應「新文本」三大特色。

 

關懷時代

 

「新文本作品從現實取材的手法可以很多樣化,有具象的,有抽象的,有歷史化的,有生活化的,但都有一個共識―關懷時代,探索最逼切的社會議題,或思辨評議,或剖開內心,或揭示真相,或逆反質疑。」[1] 《傾城無方》利用一段香港鮮為人知的歷史,1941年的「香港保衛戰」中的18日,去嘗試回應今天的香港社會。編劇的話中,編劇區汶樂提出一個命題:「若結局早已注定,我們所做的一切便是毫無意義?」,看來這部作品便是他的回應:不。

 

「新文本」除了用文字回應社會之外,更會利用表達形式來作出突破。這個命題本身是有趣的,而編劇也嘗試使用表達形式去建構這個命題的前提:結局早已決定。每個進場的觀眾想必也清楚眼前呈現的是一段歷史,而我們清楚知道已經發生了的結局:香港被日本佔領三年零八個月。這就好比在故事開始前,我們已得知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而故事展開的同時,我們知道一切保衛香港的行動也是徒勞無功,時間進程只代表了與悲劇的距離越來越近。這讓我們更能感受一切保衛背後的無力,但失敗等於沒有意義嗎?兩百多個加拿大兵在這場戰役中喪命,蘇格蘭商人為港犧牲等等事蹟,一開始的意義在於結果,在於能夠拖延侵略。但既然結果是命定的,那麼我們能夠看到的,便是背後那一種不能超越的「守護」精神。因此,我們能夠看到的是,香港大學生儘管沒有經驗也憑保家衛國的決心而戰;英軍參謀為了展示軍人的榮譽而戰;加拿大士兵為了保命而戰。

 

這反映了編劇的一種觀點,行動不只是為了結果。無論各人守護的為何物,過程所呈現的精神面貌才是意義所在。

 

雖然我欣賞編劇使用的選材,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完全回應今日的社會。編劇嘗試把人物的性別、存在的實際空間除去,營造一種普遍性,把歷史和現今聯繫。但第一,編劇使用大量文字交代歷史。第二,編劇沒有嘗試在交代歷史之外,呈現歷史與香港近年事蹟的相似點。例如保衛戰中各種侵略時序,如何呼應香港獨立主權被蠶食的進程。當然,相似點的表現不能太過露骨。但若編劇真有回應社會之意,如何從中取得平衡點便是重要的,畢竟觀眾的聯想是先建基於小規模的文字,再套入大規模的故事設定。

 

語言多變

 

「新文本」運用多樣化的劇場語言,而不受限於人物對話形式,而《傾城無方》運用的手法包括:用無角色敘事交代歷史背景,歌隊式群體的形體敘述。前者能夠適時推進劇場時間和製造歷史感,後者能夠製造畫面和牽動情感。

 

無角色敘事與人物對話相間,亦有助編織歷史拼圖。這文本沒有使用人物關係交代時間流逝,而是用每個人的經歷分別代表一個時間點,連成一條時間線。然而有時候,由於各個角色會同時擔任敘事者和角色本身,而加上敘事體與對話體交替跳接太過順暢,反而會令觀眾混淆角色在敘事時還是帶著角色。可以改變的方式是,固定使用一個非角色的敘事者,或者在敘事途中不加插形體敘事,讓觀眾不用分心。

 

而群體的形體敘述能製造很強的感染力和氛圍,也令相對單調的歷史敘事錦上添花。此劇運用的形體大多是營造戰爭的畫面和表達各人的關係。例如我最印象深刻的有兩幕,一是有一群人不斷向前操兵、中槍、滾向後、再爬起,寓意戰場上的士兵戰死沙場後又有人補上的循環;二是日本軍官控制想做反的手下,手下扮鬼臉和伸出四肢的時候被軍官舉手抑壓,反襯了日本軍官的決心和對執行任務的責任心。而劇終的畫面是各人形成人鏈,每兩人形成反方向向後傾。這也是形體的精粹,人與人連成一體時,我們需要意識他人的力度,才能夠與他們平衡,以致不會倒下。終究,人類不能逃離與他人的連結,也不能逃離受他人牽連。身處世界的我們都是連結的,我們每個人猶如觀眾頭頂的網的其中一條線。從時間來看,一個人的決定會影響下一個人身處的環境;從空間來看,一個地方的人的決定會牽涉另一個地方的人的應對。

 

因此,好好運用不同的劇場語言能夠幫助編劇和導演傳遞訊息和營造氣氛。

 

劇場性

 

「新文本」比起傳統的「戲劇性」(dramatic),更多考慮到「劇場性」 (theatrical)。例如此劇嘗試帶領觀眾來回虛構和真實的空間。其方法一是在佈景上運用黑盒劇場的空間,在佈景融入一部分的觀眾。透過演員在觀眾之間遊走和對視建立更密切的關係,讓觀眾投入身處的空間。第二,演員在一些場次中容納觀眾成為場景的一部分,例如在聖誕節晚會時,扮演侍應的演員會把蘇打水遞給觀眾。

 

結論

 

編劇的野心很大,想囊括的範疇、形式、理念和表達方式多樣。雖然是一個好嘗試,但略嫌未夠徹底。除了以上三特色之外,還有利用「七個人死剩一人」來賣關子的方式。縱使明白編劇是想表達一個人做的事勿論正義對錯與否,也與他的結果無關。編劇也嘗試讓我們在觀劇、倒數途中,思考為甚麼那一個人值得生存,來帶出以上結論。但是略嫌力度不足,如果最終生還的英國軍官能夠進行解畫,便能夠更加貫徹。縱然存在著這些瑕疵,編劇的勇氣和眼界還是值得肯定的。



[1]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2015。三分鐘讀懂新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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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鎧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