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細含蓄的瑰麗色彩
文︰傅瑰琦 | 上載日期︰2018年6月19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照片提供:香港藝術節
主辦︰香港藝術節
地點︰香港大會堂音樂廳
日期︰16/3/2018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音樂 »

這場以巴羅克時代,由西班牙流傳到美洲,一批所不為人知的作品為重點的音樂會,單看節目介紹已極為引人入勝。大部份人對於西班牙古典音樂認識的起始,都不外乎是西班牙古典結他或浪漫時期的小提琴曲,對於早至巴羅克時代的代表作品與作曲家,印象相對地模糊。巴羅克時代始終是意大利與德國的天下。而從「西班牙之風古樂團」的演奏中,我們除了看到典型的巴羅克半月型琴弓、象牙色的巴羅克雙簧管、古鍵琴外,還有機會見到大魯特琴亮相。今時今日依然有演奏魯特琴的音樂家,但聽到較低頻的大魯特琴的機會則較少。當時在意大利的韋華第也喜歡把另一時髦樂器——曼陀林,加為樂團一員,而今次在聽西班牙音樂時,我們就能夠聽到大魯特琴在小樂團中起的作用了。

 

相對於一般浪漫時期後的西班牙強烈節奏與舞蹈風格,這次聽到的,還較當時他們的音樂強國意大利和德國的音樂,反而來得更出奇地斯文和精細!選奏的作品包括了西班牙與意大利樂曲,而西班牙作曲家托利斯(José de Torres)的清唱劇佔了大半數。

 

在打頭陣托利斯的第一首「至聖聖體」清唱劇《啊,誰可達到》裡,樂團與女高音柏拉達(Verónica Plata)的互動合作,已令聽眾為之迷醉。在多個不同樂章中,幾個不同聲部的表現都非常獨當一面,團員站立演奏確實增添了靈活性。

 

音樂會一共有四首清唱劇,在此不再詳述曲名。在四首風格相近的作品中,我們聽到的是,樂團非常精細漂亮的演繹。柏拉達的聲線漂亮溫婉,音準有別於我們今時今日耳朵已聽慣的「十二平均律」音階標準。在很多時候,尤其是在歌唱性與抒情性較濃的詠嘆調樂章,我們在欣賞她感情豐富而絕美的樂句時,會發覺她在句子的音準上落,有接近跑調的偏差,但又卻不能說她走音。可是在聽完四首完整的清唱劇下來,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柏拉達對於調性的美感與色彩掌握得出神入化。這種以調性為主的旋律歌唱性,特別在上行或下行的樂句中,確實為演繹增添了美輪美奐的色彩變化。而她的聲線雖然柔美,但每每在宣敘調(Recitativo)的樂句中釋放出雄渾而圓潤的力量。

 

樂團在小組型式的合奏下,與柏拉達的合作很緊密;尤其是雙簧管手Jacobo Díaz與她的聲樂部份,常常有對答或模仿的機會。Díaz低調而沉厚的襯托,往往令柏拉達的演繹美上加美。指揮班素(Eduardo López Banzo)擔任古鍵琴部份,表現作為持續低音的低調一員,多於擔任命令的指揮;而大魯特琴大部份時間仿效著班素的古鍵琴演奏,已增加古鍵琴的聲量豐厚感。樂團在演繹這批鮮為人知的巴羅克聖樂時,令人感覺到依然濃厚的意大利韻味,或許應該說,感覺上要比他們當時的意大利同行,風味更隨心所欲,尤其是兩位小提琴手演繹的靈活樂句,與韋華第的天馬行空風格最接近,但與四平八正的德國風可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有趣的是,魯特琴在巴羅克時代傳統的演奏上,竟會出現節奏感濃烈的拍打音箱技巧,就像西班牙響板在音樂中舞動一樣。

 

在四首托利斯的作品中,最能體現團員們近乎天籟之音的非凡音樂感的時刻,不得不提壓軸曲目「聖母」清唱劇《無盡的恩寵》中的第二個詠嘆調樂章,只剩下女高音柏拉達與雙簧管手Díaz,在一片撥弦聲與古鍵琴的寧靜襯托下,那股令人為之飄盪的極強音樂感與美感。背景的伴奏從容隨心、節奏富有彈性,呼吸的起伏美得非筆墨所能形容。這種極高水平的音樂深度在現場演出中,可遇不可求,一生裡不會遇到很多次。

 

樂團也演奏了「估計」與西班牙有點淵源的意大利作曲家柯里尼(Arcangelo Corelli)的《第十二首教堂奏鳴曲,作品3》,一首寫給小提琴及持續低音的作品,當中對小提琴的要求相對較高。弦樂與古鍵琴在樂曲中帶出的巴羅克風味非常濃厚,在快板的部份聽得令人非常愉快。在這首非常短的作品中,我只把精神放在樂團的弦樂裡,對於他們的在歌唱性與互相對答的合奏表現上,感到相當滿意。

 

這場演出還安排了大魯特琴獨奏與古鍵琴獨奏曲,聽眾可謂大飽耳福。班素獨奏了西班牙作曲家卡巴尼耶斯(Juan Cabanillas)的《第二調式天托曲,第九十六首》。我們可以看到並聽到班素重量級但富彈跳力的指法,在這首與觸技曲風格相近、以加亞爾德舞曲(Gallarda)寫成的「天托曲」(Tiento)中的演繹。而團員中的大魯特琴手Juan Carlos de Mulder則演奏了意大利作曲家贊布尼(Giovanni Zamboni)的《魯特琴指法譜奏鳴曲,作品1》中的《阿勒芒舞曲》與《吉格舞曲》。自小時候近距離聽過古典結他演奏家司徒志超彈奏魯特琴後,及後都未有再聽這個樂器的演奏了,更枉說聽大魯特琴。de Mulder的演奏非常漂亮,富濃厚的歌唱性;個人更喜歡他在吉格舞曲中靈巧有活力的演繹,技巧乾淨利落。他始終帶著含蓄的演繹風格,令人聽得非常舒服。

 

這場音樂會最令人響往的地方,並不單是能夠聽到巴羅克時代不為人知的滄海遺珠,而是能夠聽到帶著簡單美感的內心演繹;那份平凡但瑰麗的音樂特質,彷彿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巴羅克音樂演繹最巔峰時期的美學觀念,再次降臨於世。團員們低調但豐富的演繹與素養,令人回想到演奏音樂的根本。他們最後加奏了在上半場已演奏過的「聖誕」清唱劇《神聖的亞當之子》中,最後一個最具舞蹈感的詠嘆調,及韓德爾《G小調第五奏鳴曲》的第五樂章,令聽眾樂而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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