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嘍囉》過癮點子多但鬆散的二次創作
文︰何俊輝 | 上載日期︰2017年9月28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節目︰水滸嘍囉 »
主辦︰中英劇團
地點︰香港大會堂劇院
日期︰26/08/2017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 »

盧智燊導演的中英劇團喜鬧劇《水滸嘍囉》由澳門劇作家李宇樑創作,而角色名字/背景和構成此劇框架的部分劇情(如:殺閻婆惜)則源自施耐庵的《水滸傳》。然而,角色所做所講的大多數東西為原創,既見身穿古裝的演員講現今的用語,又見像是傳統戲曲舞台的演區加上粵劇式的現場配樂,演員可將粤劇的唱造唸打混入當今的話劇演法,令戲劇效果變得多姿多采。而粤劇元素中亦加進了意大利即興喜劇的元素,不只演員會戴著面具作奔放的搞笑,更有小部分戲份跟觀眾互動,以使觀眾的情緒高漲起來。

     

劇中落難的宋江(由王曉怡戴著面具反串飾演)似現今賺錢計謀多多的商人多於英雄,而押解宋江的公差甲(黃天恩 飾)與公差乙(麥沛東 飾)則像為職責而身不由己的打工仔,二人在沒有戴面具的情況下顯得不夠奸狡,有想上位、賺多點錢之心,卻沒有發大財的手段和能力。至於原著的眾梁山好漢,於台上不見行俠仗義,只見他們戴上面具並拿著武器威嚇兩公差的黑社會惡嘍囉模樣,可見面具的一大作用是抹掉角色善良的本性。
    

《水滸嘍囉》以兩公差押解宋江的過程為劇情主線,有名氣的宋江於劇首利用額上所刻的「宋江」字樣印製紀念品來賺錢,當兩公差也想利用該字樣賺錢時,卻遭要做獨市生意的宋江阻止。有趣的是此劇除了諷刺商業壟斷外,更把翻版成風和一窩蜂等社會現象諷刺得一針見血,當公差乙和某八個人先後以戴上木枷的犯人宋江形象出現、並令未能以此形象賺錢的公差甲妒忌時,筆者聯想到許多港人炒賣樓房和其他東西,沒有資金加上欠缺信念、理想的人就諸多不滿,可惜台上只見偽宋江形象的賣弄,卻不見編劇寫出野心勃勃的瘋狂情節以彰顯角色的貪婪嘴臉,至於三位主角屢次於危急關頭背誦「江湖救急令」解困(此救急令甚至可用作買賣),則似幽默地諷刺教育制度僵化和缺乏創意,令人的思維與處事能力受局限。
      

編劇寫出「取巧」是做人必要的處世技巧,令觀眾感到「取巧」跟劇中眾多人性陰暗面同屬反面教材。兩公差為求生存便奉承宋江,是現實職場的常見生態;而宋江為應付閻婆(閻婆惜之母,胡麗英 飾)替女兒報仇所作的賄賂則寫得較具戲劇性,無論是奉承戲還是賄賂戲,皆見演員演活一個缺乏安全感的角色,缺點是過程欠缺詳盡和引人入勝的細節交代,不及閻婆的報仇心態處理得好看。胡麗英霸氣、陰險兼備的演技加上閻婆全身黑色的詭異戰鬥服,再加上導演用女身男聲(陳小東配音)具體呈現閻婆遭心魔纏繞下的報仇狂態,便帶來層次豐富的視聽效果。宋江認為做善事也要計算過程中的個人得失,以及兩公差就一宗偷雞事件偏幫美女卻無視一個男人的「口供」(似諷刺重人治多於重法冶的社會),都將現實中會被部分人認同的人性呈現得夠深刻。不認同的人會看到兩段戲的角色心態跟奉承、賄賂、報仇戲同屬人性陰暗面的徹底體現,配合公差乙所講的一句頂天立地但講得出做不到的「夠膽發聲就係真英雄」,構成一份對比強烈和值得反思的荒謬感。

     

劇首已見一隻可愛兼被公差甲稱為「俠骨鵝」的遙控鵝,但後來卻變成了燒鵝。這跟另一場吃人肉戲同樣將弱肉強食的社會殘酷感放大,並呼應宋江於燈光效果突變下閃現「人面獸心」的嘴臉。問題是,俠骨之心怎樣遭吞噬?宋江做了甚麼壞事要配上吃人肉戲?每個觸目的戲劇點子既沒詳細的描述,點子與點子之間亦沒構成一條使觀眾愈看愈感到有劇力的劇情線。再舉秀才(趙展禧 飾)被迫以寫揮春為生作例,明顯也關於社會競爭殘酷,但若把秀才戲、宋江的人面獸心及嘍囉用重型武器製糕餅這三個點子連成一線時,對聯想力夠的觀眾來說,便感到三個點子或跟「競爭力」有關並得到可穿鑿附會的觀劇趣味,卻也同時感到戲的鋪排散亂;而對不擅長聯想的觀眾來說,就會覺得這三個點子皆顯得突兀無聊和因抓不到戲的重點、主題而迷失了觀劇方向。若將宋江的人面獸心跟宋江把木枷當作玩具來玩的純真搞笑戲放在一起,除了造成強烈對比外,亦同時帶來「搞不清楚宋江是怎樣的人和有怎樣的性格」的反效果。
     

黃天恩與麥沛東演活了公差甲、乙的整個相處過程,從劇首二人互相爭論,到中段甲妒忌乙,再到劇中各部分有不少互相扶持之處,皆似易令觀眾看得投入的odd couple式動作電影風格。更精彩的是一段公差乙為自己不像公差甲般有妻有兒而感到失落的真摰戲,既見黃天恩把對妻、兒的感情演得夠真、夠濃郁,又見麥沛東把一顆略帶妒忌的悵惘和無奈之心演得透徹兼具感染力。二男不時會爆發出「咁Hip Hop嘅」、「黐孖筋」等不屬古代的用語,這些用語令觀眾感到甲與乙的角色演繹更生動活潑,亦切合odd couple式動作電影中那種重視對白幽默感、鬥法味道的處理。值得一提的是二人中以麥沛東較熱衷跟觀眾作即興的互動,例如把一個有熱烈觀眾反應的角色動作一做再做。
     

看得出眾演員為《水滸嘍囉》苦練過粵劇技藝與功夫,當中尤以耍櫻槍、打筋斗和「fing 水髮」最教觀眾拍案叫絕。劇首見刻意掉在地上的佈景畫,亦見繪得粗糙和沒熨過的皺佈景畫,那份具「不專業效果」的佈景設計正充滿心思地切合嘍囉在生活上的混亂、缺失,至於那場肢解人肉戲,則見斷手斷腳和染血人頭的場面佈置得像恐怖片的場景。宋江穿的肌肉衫是服裝選擇上的大驚喜,使得一段難以預料怎樣扭橋、令觀眾吊癮的戲,爆發出機智和精彩的高潮。演出中以中樂奏出《鐵達尼號》、《倩女幽魂》、《古惑仔》等電影的經典主題曲,妙趣地呼應此劇乃揉合古今中外元素的二次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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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會員。影/劇評人,熱愛各種藝術,討厭偏見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