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過去──評《薄扶林上的雪川鳥》
文︰李向昇 | 上載日期︰2014年11月24日 | 文章類別︰眾聲喧嘩

 

演出單位︰赫墾坊劇團 »
地點︰薄扶林村盧明記
日期︰1/11/2014
城市︰香港 »
藝術類別︰戲劇其他 »

提起薄扶林,首先想到的是香港大學,以及港大所連帶那種華貴氣息。因此印象中薄扶林一帶應是個富貴之地。根據維基百科的描述,「薄扶林近南區部分的大部分私人屋苑(如置富花園)及別墅為香港中產階級至上層階級人士的集中地」。儘管維基百科毫無權威,但應頗能反映普通民眾的看法,薄扶林是個上層地方,看來是沒錯的。然而要不是看了「香港藝穗民化節2014」的節目,《薄扶林上的雪川鳥》,絕不會知道在這個高級地方還隱藏著一個連公共排污系統都還沒有的村落──薄扶林村。不說不知道,這個村落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然而村裡除了一座殘破的不足百年的李靈仙姐塔之外,再沒有甚麼著名的歷史建築、文化古蹟。在這個高速發展的社會,既無擺得上檯面的古蹟,卻有依山面海的絕佳位置,她為何竟能存活至今,而未被地產大鱷吞噬?算得上本港地產發展史上的奇蹟。這個戲圍繞的核心就是這個問題,究竟是甚麼吸引村民留守至今,不願離開?

 

《薄扶林上的雪川鳥》副標題是「一群建築系學生的口頭報告」,故事講的就是幾個建築系的大學生,因為要做調查報告來到薄扶林村,在這裡觀察、攝影、訪談、參與村民活動,從而認識了這個村落,並探究為何她能夠在這樣高度發展的社會中屹立不倒。演出就是用這幾個建築系學生的口頭報告串起來的,一邊是介紹薄扶林村,輔以照片、錄像等記錄,一邊是他們自己的生活,從接觸薄扶林村到參與村民舞火龍的故事。連接兩邊的是他們租住宿舍的業主的故事,一個海外歸來的老者,在香港尋找當年的回憶,卻失望的發現一切都走了樣,彷彿他所有的回憶和往事都被丟棄了。當學生帶他來到薄扶林村時,他才驚喜的發現,這裡還有過去的影子。整個戲的用意非常明顯,反抗社會這種經濟掛帥高速發展的都市模式,並悼念那些已然失落的過去。比如藉著穿插其中的雪川鳥與「講古佬」的意像,帶出的天星碼頭等。這樣的主題實際上就是講懷舊,這可以說是一個既陳舊又永恆的題目,人總會有過去,有過去就自然有故事可講。然而當戲裡面所懷的「舊」真實的出現在你的面前,它既是過去的卻也是現在的,這便顯得非常有趣。這聽起來似乎很矛盾,今昔如何可以並存呢?關鍵是這個戲是以環境劇場的形式演出的,故事講的是薄扶林,演出的地方就在薄扶林。
   
搭上港島的巴士,在山路上曲曲折折,終在一條馬路邊下了車。經過一條幽暗的小巷,方才進了薄扶林村。演出的地方在盧明記茶檔舊址,一間只能容下三十人左右的房間。裡面擺著各種舊時的家用品,吊頂電風扇一轉,彷彿轉到過去。演員就隱坐在觀眾席裡。隨著戲的發展,觀眾對薄扶林村的興趣越來越濃,而此時此刻,大家都正身處薄扶林村。對於整個香港甚至大多數觀眾來說,薄扶林村屬於過去,這種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難以劃分,人和人緊密相連的社區模式,似乎是上古的事情了。當你走在薄扶林村的小道上,很可能你正在穿越某個家庭的廚房與客廳:隨時有人從左邊的門口出來,進入右邊的門口,左右都是他們家的。濃濃的人情味正是在這樣的空間格局下醞釀出來的。這也是村民們留下來的原因。演出完後,觀眾迫不及待的想到村子裡走走,看看這個神奇的村落。村子確實沒甚麼古蹟可看,晃來晃去除了民居就是民居,然而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古蹟。許多被活化的古蹟,身軀活過來了,可有些東西畢竟還是死了,從來沒有甚麼事物可以真正的復活。但擺在眼前薄扶林村,仍然活力充沛,她還活著,發展商們,高抬貴手,不要殺害她。
   
最後,這個戲本身很有意義,引人深思,但藝術追求總沒有終點,在表演形式上,或許還有些吹毛求疵的意見可以提出來討論。從表演上說,幾個年輕演員很勇敢,和觀眾的距離那麼近,所有的瑕疵、不成熟都會非常的突出。不過演員的稚嫩在這個戲裡似乎顯得理所當然,這是一個「口頭報告」,戲劇的部分似乎只是學生為了報告得生動些而做的設計,不必太過計較。但從環境劇場的角度說,環境劇場似乎不只是要讓觀眾離開傳統的劇場,而是能投入甚至參與其中,觀眾幾乎是故事的證人。這個戲選擇在盧明記茶檔確實太小了些,而它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觀眾帶到薄扶林村。這個場景和故事本身的關係似乎可以再緊密一些。最後,雪川鳥的意象似乎完全被薄扶林村本身蓋了過去。本來導演的目的是希望有一個古老的傳說來襯托薄扶林村的歷史質感,並用以架起整個故事的結構。然而雪川鳥和薄扶林村的關係在戲裡頭沒有鋪墊,牠不像是從村子裡長出來的,而是憑空而來的。用牠來命名,並貫穿整個戲,顯得有點隔,這個雪川鳥的傳說還不如薄扶林村本身吸引人。其實直接叫作「薄扶林村──一群建築系學生的口頭報告」,或許更直截了當,而且「口頭報告」和「戲劇」本身有一種落差,突出「口頭報告」會有一種新奇的效果,甚至神秘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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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