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的路是自己修的(節錄自2013年4月20日《一席現場》演講稿)
文︰老鑼 | 上載日期︰2014年9月17日 | 文章類別︰導賞文章

 

老鑼 龔琳娜
節目︰忐忑之後 »
主辦︰香港中樂團
藝術類別︰音樂 »

1993年,我去到上海音樂學院學古琴,那時候很多在德國的人問我,你怎麼對中國音樂有那麼大的興趣,這麼愛中國文化?其實不是。那時候我就好奇,我覺得中國音樂沒甚麼,但我也知道中國是一個擁有那麼偉大文化的國家,中國音樂不可能沒有內容,中國音樂不可能沒有美麗,我只是不知道這個美麗是在哪兒。所以我說,好,這是值得學的,我要到中國學習中國音樂。

 

跟中國音樂家「即興」

德國政府給我提供獎學金,那時候我到上海,馬上就找中國的音樂家,先跟他們一起合作。中國音樂家都是使用中國的民族樂器,笙、二胡、揚琴、笛子,我帶著我的巴伐利亞琴,每次認識一個新的音樂家,我就先單獨跟他「即興」。但是一年以後,獎學金沒有了,錢也用完了,那我只好回德國。我在上海音樂學院認識了我的前妻,她是蒙古族歌手,我開始跟她一起做音樂。我們用了六七年在德國發展蒙古族音樂,我也為她寫過不少新的作品,像蒙古音樂風格的作品。但是後來我們一起的路很自然就結束了。

 

雖然早期我把注意力放在少數民族音樂上,但是我的心還是跟著漢族音樂走的,因為我覺得漢族音樂可以挖出來的事更多,有太多的精彩的素材,太豐富的聲音,可以一起合作。2002年,我決定要再到中國,再要找中國音樂家跟我一起合作,從這個時候我也明白了「緣分」這個詞是甚麼意思,我明白了我跟中國音樂就是有緣分。

 

首要找到自己的聲音

2002年回到中國還不到一個星期,我認識了龔琳娜,跟龔琳娜最開始的合作是跟之前的方式一樣,就是找一個小屋,一起即興玩音樂,但是我那時已經很有經驗,我知道怎麼挖出對方的優勢。那時我帶著我的琴,龔琳娜帶她的嗓子,然後我們一起即興。我很快就聽出來龔琳娜的優勢是在哪了。她聲音張力那麼大,然後那麼溫柔,音色變化特別豐富,但是最重要的,她歌聲中有一種很直接的、很真實的力量。我基本上感覺我找到了一枚鑽石,一枚還沒有磨出來的鑽石。

 

我們一起的緣分開始了,我們也想一起發展中國音樂。但是我們要想發展中國音樂,必須要先找到我們自己的聲音。如果想找到自己的聲音,你需要很多機會,你要試很多方式,那時候在德國,我們有很多機會搞小小的音樂會,我說小小的音樂會不是指短時間的,而是小劇場。有時候我們的觀眾就只得二十個人。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好,非常非常重要的訓練,因為通過這樣我們真的找到了我們的聲音。

 

雖然如此,但是我們的夢想還是做中國音樂,也想發展中國音樂,但是發展中國音樂肯定不是在德國,肯定是在中國。2010年,我們感覺到中國有變化了,所以九月我們搬回中國。然後,機會真的來了,因為,《忐忑》火了。

 

我現在的音樂是中國的

我現在可以說我找到了我的聲音,有人問那你做的音樂是甚麼。剛開始我糾結了很多,分析我不能做甚麼。我不做流行樂,雖然我的好多歌在中國很流行。我也不做傳統音樂,雖然我挖出來很多中國的傳統因素。我的音樂也能在古典音樂廳放,但是我的音樂也不是西方藝術音樂。

 

我現在想,如果我的音樂都不符合這樣的框框,我還需要重新找出一個別的框框嗎?一方面來說需要,因為這樣我們會有一種概念;另一方面我又很希望不要再修一個框框,然後把它當一個籠子,把全部的東西都塞到裡面。

 

我說我的音樂是中國新藝術音樂,那很簡單,我認為我現在的音樂是中國的,因為我的藝術心跳完全都在這兒,我挖出來的音樂的根是在中國。當然,我的音樂是新的,因為是新創作的。藝術這個詞就更複雜,因為藝術特容易有飄在上面、跟人沒有甚麼關係的感覺。但是我覺得藝術更多是代表品質,還有藝術這個概念也是,會有很幽默的,會有很娛樂的藝術音樂。所以我希望「中國新藝術音樂」這個概念真的會把空間拉開,不是再修一個新的框框。

 

如果從國際角度看一下,中國的聲音是甚麼?那還真是一個空白空間。中國在世界上是那麼重要的一個國家,它的聲音在哪兒?是因為世界不認可中國的聲音嗎?我們還是要把注意力放在中國國內,中國找到了它當代的聲音了嗎?

 

我個人認為,這是我們的一個現實問題。問題並不代表是不好,問題也代表我們可以發展的空間。但是如果我們分析一下,現在中國的音樂是怎麼樣的,如果把中國流行音樂跟印度音樂、土耳其流行音樂、非洲流行音樂比一比,他們都找到了特別有他們地方特色的音樂,為甚麼中國沒有?中國流行音樂有甚麼特色?中國戲曲特別豐富,我覺得這是很了不起的一個素材,但是中國戲曲還沒有找到一種國際化的和當代的聲音來保持它的原生態。如果它不往前發展,那它不會變國際化。

 

中國音樂發展不需要框框

中國藝術音樂是甚麼?如果看學院派的定義,那是一個完全西方藝術音樂概念,學校教音樂說的不是中文,而是英文或者德文,所以中國的聲音是在哪兒?我個人認為我們應該看到這個問題,問題鼓勵我們要很努力地做事兒。我們有這個空間,我們可以發展,但是我們不需要按照西方的那個框框發展,我們不需要做流行音樂這個框框,爵士音樂、搖滾音樂、歌劇、音樂劇,也都不需要,我們現在的空間都是通的。

 

我認為我的聲音、我的音樂不可能代表很大的空間,也不可能代表全部中國新藝術音樂。但是我想,通過龔琳娜和我在音樂方面的發展和努力,有可能給別人一種空間、一種方向,他們會意識到可做的還是很多,可走的路還是挺多。但是這條路必須是每個人自己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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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鑼出生於德國慕尼黑,曾於上海音樂學院留學,自2003 年起定居於北京,現為中國新式音樂作曲家和音樂製作人,經常發表實驗性作品,其代表作為《忐忑》。